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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歌特色
2009-09-28 00:00:00 字号:

唐明哲
 
石门西北乡大山区长出来的民歌,它带着泥土的气息和古老的芬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山民,它不仅保留了原始巴楚文化的遗迹,它也因而经过不断传承和集体创作,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形成了独有的民歌特色。
 
衬词增强抒情效果
衬词形式多种多样。一种是一人主唱众人接的山歌,山民往往采用主调加穿号儿形式,即将一首歌作衬词使用,穿插在另一首歌中,一人唱主调,众人唱衬词,听起来别具韵味。如:
 
正月寻夫是新年啰(子牙下昆仑哪),琉璃灯盏(卜卦又算命)坐堂前(斩将又封神),家家请吃新年酒呀(子牙下昆仑哪),姜女有夫(卜卦又算命)不团圆(斩将又封神),二月寻夫百花开呀(洞宾下凡来),百花齐放(三戏白牡丹)报春来(神仙怕孤单)……
 
另一种穿号儿是民歌中加上抒情衬词,使节奏产生很大变化。比如七言二句体民歌《白铜烟袋》:
 
白铜烟袋(青棱)点翠蓝(蓝棱),苏州带成(青啦棱棱儿、蓝啦棱棱儿,青蓝棱棱儿,棱蓝棱,蓝棱蓝棱!)两百百儿钱(我的妹子嗄!)。
 
三是高腔山歌每每唱完,山民都要最后喊一声“哦嗬”。所以喊山歌又叫“打哦嗬”。
湖北的蔡元亨先生《土家族民歌衬词解谜》中考证:土家族民歌衬词是“被歌化了的咒语,是超意义的文化符号体系”,比如“梭”和巴人宗教正相关,它是巴式咒语中的一个具有效验性的神秘字眼儿。是敬神的一种指令符号。有些土家族民歌的衬词群不是镶嵌在歌词之中,而是反过来,将歌词镶嵌在衬词中了。其实这种“喧宾夺主”的现象是土家人将衬词无限发育,在“山歌中形成一片喧哗。因而达到娱神、媚神,最后到娱人的目的”。所以石门民歌中的衬词作用体现了石门土家族中具有的巴楚文化因子。因为楚人最大习俗就是歌舞娱神到歌舞娱人。
 
五句子歌的巴楚特色
石门民歌中有相当部分五句子歌。这种体式在湘西鄂西也有,其精华就在第五句。一般歌谣都是四句一首,两两相对,产生一种匀整、对称的稳定感。五句子歌加上的一句恰恰打破了偶句句式的平稳感,获得一种峭拔、奇崛和新奇的陌生感。这“补”上去的一句当然有卒章显志的作用,但更重要的是这一“补”补得意外,产生弦外之音、妙笔生花的艺术效果。如:“隔河望见姐穿青,郎想过河水又深,打个岩头来试水,姐儿低头笑盈盈,探到了口风试到了心。”又如:“郎在高山去打柴,姐在坪中赶上来,我一来不抢你的刀,二来不抢你的柴,看你的脚板好做鞋。”
1994年,全国第二届楚俗学术研讨会上,有专家考证:“五句子民歌是楚地民歌”,因为从地域看,五句子民歌应为楚地发源地民歌体裁,在少数民歌中只有土家族流传,而且越接近楚文化中心地带,此类民歌越多越丰富。在石门土家族地区流行的五句子民歌,当然打上了楚文化烙印,是楚文化的一部分。
 
独有的三句子歌
石门的苦情长调民歌多是三句子歌,据笔者不完全考查,三句子歌应是石门独有的民歌体式。石门的最著名的苦情小调《灯草花儿黄》、《九里十八岗》、《幺姑儿长成人》、《门口竹叶青》都是三句子组成一个小节。每个小节都完整地叙述了一个小情节或一个生动的细节。比如:《幺姑儿长成人》中幺姑儿会情郎,给情郎杀鸡的几节:“手里抓把谷,上屋唤下屋,该死的鸡儿来吃谷。鸡儿捉到手,就往灶房走,七寸钢刀拿到手。刀儿械两械,鸡儿你莫怪,只怪你生成阳间一碗菜。火儿捞两捞,水儿滚泡泡,该死的鸡儿打赤膊。”就是这些无数生动的细节构成了一个个生动完整的故事。让哼歌的和听歌的都沉浸在美妙的悲情氛围中。
这种三句子的民歌在古代也很少出现,其中刘邦的《大风歌》是三字句民歌的代表作,“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家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守四方。”据《史记·项羽本纪》载:“项王军壁垓下……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汉书·礼乐志》:“凡乐乐其生,礼不忘本,高祖乐楚声。”可以推测刘邦这首《大风歌》就是楚语、楚歌。至少可以说明石门三句子民歌,保留了古代原始歌谣的遗迹。
还有一首山歌《想郎》用奇特的民歌结构体淋漓尽致地表达了自己的相思之情。“白天里想郎想到晚,晚上想郎——,日落酉时,关门戌时,人静亥时,半夜子时,寅卯不天光;辰巳午申啦,哪时哪刻不想郎。”
这首民歌八字句开头交代想郎时间,再唱半句蓄势,接着一连用四个四言句、一个五言句将想郎的急切气氛铺排到高潮,最后又用一个六言句和一个八言句收尾,构成无奈倾诉的抒缓语调,将思念的情致推到灵魂深处。它完全突破了单一的七言或五言民歌体,形成崭新的民歌体式。
 
靡靡小调
石门有一些鄙俗的民歌小调,体现了南楚特色,因在“文革”时期被判为黄色歌曲,笔者称“靡靡小调”。如:“姐儿住在斜对门,看到看到长成人,多年就想下她的手,看她人小不忍心,忍手忍脚到如今。”又如:“姐儿住在三岔溪,相交的哥哥是打铳的,听到对门铳一响,姐在房中笑嘻嘻,晚上又有鸡子吃。”再如《一笔写东南》:“一笔写东南啊,吃饱饭那个街上玩,街上姐儿多,象个燕子窝。大姐本姓姚(要),二姐多美貌,只要那个三年纪小,恐怕捞不倒。……”
石门地处大山,受生存空间,文化视野的影响,城市文明娱乐无法进入山村,而原始的本能的勃发又需要渲泻,自然“荤”便不足为怪。而且“荤”文化现象本身就是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况且石门地处南楚故地,楚人的“信巫鬼,重淫祀”深刻地影响石门山区。通过鄙俗的语言动作达到娱神娱人的目的。
 
独特的“情姐”称谓
石门情歌男女称谓独特。稍微留心就会发现云贵川黔各个少数民族在民歌中都是把男的叫阿哥、情哥,把女的叫阿妹。湘西苗族把男的也叫阿哥,把女的叫阿娅,即阿妹。但独特的石门民歌中都把男的叫小郎、情郎、情哥或叫伙计。把女的叫情姐、姐儿、姐么姨或称奴家(当然少数汉族民歌除外)。如:
“姐儿打扮似观音,小郎身上巾挂巾。”“郎是苞谷梗,姐是饭豆藤。”“情哥站旁边,姐儿跪堂前,发个警愿郎面前。”“二月望郎好伤怀,奴家给你作的鞋,你过了十五应该来。”
为什么石门常把一对有情人称为小郎、情姐。笔者以为,一是石门为土家族聚居区,土家人把自己的亲妹子叫妹儿,而外人称小女孩为姑儿、丫头,从来就没有阿妹这一说。二是土家族地区可能流行过男小女大的婚姻。石门许多民歌都讲到这个问题,如“七岁童儿进姐房,姐儿见了哭一场。站起没有茶几高,睡到没有枕头长,我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娘。”又如湘西的一首《低嘎歌》也是讲这个问题的。
 
附:灯草花儿黄2
 
幺姑长成人
幺姑长成人,爹妈担尽心,许了愿心紧关门。
围墙八板高,大门上岩销,神仙下凡也难找。
情哥设个计,明日上街去,上街找张上天梯。
梯儿找得长,搭到姐屋梁,脚脚踏在梯等上。
抽开三片瓦,眼睛往下眨,乖乖在房中绣鞋花。
抽开三口砖,眼睛往下翻,乖乖在房中绣牡丹。
抽开三只角,眼睛往下睃,乖乖在房中裹小脚。
情哥来得高,接都接不到,抽开楼板搭仙桥。
情哥楼下地,二人真欢喜,抱着情哥说知情。
情哥来得稀,没得好的吃(音七),只有一只仔公鸡。
手里抓把谷,上屋唤下屋,该死的鸡儿来吃谷。
鸡儿捉到手,就往厨房走,七寸钢刀拿到手。
刀儿械了械,鸡儿你莫怪,只怪你生成阳间一碗菜。
火儿捞两捞,水儿滚泡泡,该死的鸡儿打赤膊。
鸡儿挦得白亮亮,放在砧板上,刀刀剁成骨牌样。
鸡儿捉油炒,豆腐煎油烤,问郎好不好。
情哥把席坐,情姐把酒酌,劝郎把酒喝。
外面狗子咬,只怕爹妈回来了,情哥收拾往外跑。
一步蹽过墙,砰嘭一块枪,一铳打在大腿上。
一步蹽过沟,砰嘭一筋斗,双手扯着肉蘑蔸。
下河去洗脚,螃蟹咬着脚,扯都扯不脱。
情哥抹把泪,叫声背时鬼,我今遭难你来欺。
情哥把牙咬,砍脑壳的你听着,想起单身不稀和。
 
九里十八岗
九里十八岗,单身把坡上,槐荫树下歇阴凉。
槐荫树下坐,忙忙把衣脱,双手捧来凉水喝。
眼睛睃两睃,来了女姣娥,一摇一摆上山坡。
头发黑又黑,眉毛浓如墨,手杆腰腰儿似藕节。
人才也还好,脚儿也还小,走路只象丫鹊儿跳。
几步走得快,走到姐并排,脚脚踹着姐儿的鞋。
姐儿有转变,闪在路旁边,行路的哥哥请上前。
前也不上前,退也不退后,我要与姐儿并排走。
姐儿哪里去,篮篮儿我提起,千里的路儿我送你。
走了几山洼,没说半句话,心想说来又怕姐儿骂。
有话只管说,骂你做什么,奴家没吃骂人药。
我有一句言,告在姐面前,我要寻姐结良缘。
良缘本好结,不是这时节,家有父母等几年。
喊声我的姐,教我怎么办,不知等到哪一年。
姐儿不搭言,单身站路边,日落西山往回转。
 
灯草花儿黄
灯草花儿黄,听我开言唱,唱个情姐想情郎。
自从郎去了,茶饭吃得少,三天没得两天好。
自从郎去后,洗脸懒梳头,一连相思害出头。
红日落西方,点灯进绣房,明灯高照她的房。
睡也睡不着,睡着梦又多,梦见情哥调戏我。
竟睡也无趣,起去顿主意,坐在牙床没起身。
左思右来想,(缺)     ,眼水滴在牙床上。
钥匙想叮铛,打开书和箱,(缺)         。
一取墨来挨,二取朱红纸一张,(缺)     。
纸儿慢慢裁,墨儿慢慢挨,不伤心来也伤怀。
吐了一口气,提笔就写起,一写情哥无情义。
二写郎心狠,当时说得准,把我丢在云天地。
三写郎心丢,你丢我不丢,六十年的花蛟要出土。
四写说得靠,做来不牢靠,灯草搭桥桥不牢。
五写小兄弟,抄我上楼去,我上楼来你抽梯。
六写小兄达,前言说的话,前言不服后言达。
七写小兄连,脚踏两地船,船要水来水要船。
八写八月过,凉伞都裁破,裁破凉伞杆杆儿多。
九写九月过,十指都咬破,咬破十指为哪个。
十写没写起,白布来包起,包起书信接郎去。
叫声小兄弟,你会跟我下书去,缎子鞋儿算我的。
叫声幺姐姐,书信不得丢,不知情哥在哪地。
叫声小兄弟,你今只管去,盘缠路费算我的。
一走灯草台,二走十字街,哥哥住在白玉寨。
情哥住在门西旁,纸糊格儿一学堂,出庄朝北往。
门口一对松柏树,(缺)     ,(缺)     。
(缺)        ,几步走进去,恭喜老板在屋地。
椅儿拖一把,客官你请坐,我在屋里烧茶喝。
厨房打一旋,茶盘也没见,双手请到客面前。
右手接过茶,左手把书下,(缺)
打开书来看,扭落一叶肝,(缺)
(缺)      烧火弄饭吃,吃了饭哒一路去。
大米绿豆饭,干鱼盐鸭蛋,这回来了恐待慢。
二人同路走,绕了九里十八沟,赶到情姐房门口。
姐儿听见脚步响,起身就板倒,情哥扶姐上牙床。
叫声情哥你只摸,浑身烧的象团火,这个若是怎么过。
叫声姐儿你不急,明日街上接医生,接个医生拯好你。
不等鸡开口,就往长街走,走到长街头。
说个八字先生排,姑娘命生丑,只怕难满一十九。
情哥听了吃一惊,这又怎么信,乞乞许愿心。
一许南海香,二许朝武当,三许祖师丝精装。
四许佛油灯,五许五关亮,六许祖师塑金装。
七许洛阳桥,八许滚龙袍,九许金鸡叫。
十许没许起,情姐落了气,一手摸天来送你。
买口金棺材,四十八人抬,抬在山上打眼埋。
手板木头底,情姐你站起,一日只想看见你。
手板木头盖,情姐你起来,怎么舍得阳间花界。
打井的慢慢打,掩土的慢慢埋,恐怕情姐儿还起来。
 
注①:此文发表在《石门文史》2005年第1期,原题为《石门民歌特色》,收入《沅澧旧事》邱谓波主编,海南出版社,2006年9月第1版 。
2:此附录原题《情姐与情郎》,于1986年11月18日夜于所街职业中学八斗坵书房整理。此民歌“文革”时定为黄色歌曲,整理完仅与同行李书协老师欣赏一夜后存于箱底二十余年,《石门民间歌谣集成》亦未收录,这是第一次发表,因而尤显珍贵。

来源:

编辑:王振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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